盛世下的信任危机
——读《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有感
一、盛世下埋伏的危机
众所周知，历史上出现了“康乾盛世”，疆域辽阔，人口众多，经济繁荣。然而，有着“康乾盛世”的美誉的弘历治下的镀金时代，并没有盛世之实。
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国的社会结构主要由以郡县制度和官僚政治为代表的政治结构、以地主经济为代表的经济结构和以儒家正统思想为代表的意识形态结构组成，金观涛、刘青峰教授将其称之为“超稳定结构”。而无组织力量的出现正是打破平衡的最大“幕后杀手”。
乾隆在位期间，无组织力量在政治上主要表现为官僚权力庇护机构膨胀和官员的腐化，经济上主要表现为由“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摊丁入亩”政策带来的人口增幅远超粮食供应增长的粮食危机，意识形态上主要表现为剪辫易服带来的民族认同危机和大清王朝的权威遭受挑战。超稳定结构遭破坏是社会多方因素导致的结果，同时，超稳定结构的破坏又进一步恶化社会各方面的发展状况。
二、大恐慌的背景
社会作者孔立飞如抽丝剥茧般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深陷政治、经济、社会三重危机的清王朝。在“康乾盛世”的华丽外衣之下，潜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经济的增值无法抵消人口的巨大增长，粮食短缺造成的连年饥荒，那些无法维计生存的群体无奈，只能向社会下层流动，一类是剃光头发、出家为僧，或是以乞讨为生，谋求出路。然而这场妖术大恐慌便是因这群人而起。妖术引发的大恐慌似乎可以归咎于政治罪，然而我想从信任机制的崩溃角度出发展开我的个人论述。
三、信任危机的多主体分析
整个叫魂事件，牵涉社会多主体，上至政治中心人物的乾隆皇帝，中至各省以及地方的官僚胥吏，下至偏远山村的平民百姓。
1.普通百姓：
在第八章《终结》中告诉我们案件的答案的同时，也向我们展现了百姓羊皮之下的“恶狼”形象：为了清剿所谓的“妖术”，被抓捕的百姓临时编造供案，强加莫须有的罪名于他人，仅仅是为了免受更多的皮肉之苦、逃避残忍酷刑。百姓互相诬陷、举报、诽谤，民众内心的生存恐慌，对陌生人的敌视与攻击，隐藏在背后的正是：百姓间信任机制的淡化甚至早已荡然无存。
2.官僚体系：各省官员
各省地方官员在叫魂案件中扮演着最残酷的角色——严刑逼供者。起初，作为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阶层，官员们并不相信“叫魂”的存在，采取的是“息事宁人、安抚恐慌”措施，切断谣言传播途径；然而在皇帝开始重视此事，催促各省官员挖出幕后主谋时，各省官僚便纷纷发动“妖人”的大肆围捕。威胁拷问，严刑逼供是官员审讯时常用的手段。为指控所谓的“割辫妖党”，官员不惜一切手段，滥用权力权势，强行以刀和药等作为证物；哪怕刀钝得不足以割辫，药不能迷人的功效；甚者，各省份提供的供词相互矛盾。然而对于安分守己、偏安一隅的官僚官吏来说，应付中央政府、单纯完成任务就足够，过多地投入无非是消耗个人精力与情感。
3.权力核心：皇帝
辫子，在清朝是臣服满族政权的象征。割辫子是对皇权的挑战，更是对整个满洲政权的撼动。皇帝，作为封建王朝权力的核心，垄断一切国家暴力手段。然而权力再大，也必须在常规权力和专制权力中做出取舍，弘历选择了后者。历史证明，紧靠专门机构负责弹劾官员远远不够，因此需要派生新的官僚管理和监督制度，打着“提高行政效率、监督指导政府官员”的幌子，实则赋予加强君主专权合法性。“妖术与弘历对大庆清帝国的深层焦虑之间是存在联系的。”弘历故意用叫魂危机引起社会大恐慌，实则是为印证自己对官僚制度的猜疑、顾忌。他内心最深层的忧虑不仅源于对官僚制度的信任度大为降低和官员办事效率的不信任，更源于“汉化”“民变”思潮下的民族认同危机。“妖术”只不过是皇帝控制官场、巩固政权的借口罢了。
北大教授胡泳说过，“谣言是作为弱者的武器而被使用的”。当谣言产生时，不同的群体都积极参与其中，并且不择手段地趋利避。民众在打击“敌人”的过程中，获得了片刻的满足；官员在刑讯逼供肇事者的过程中，获得了片刻的赞誉；统治者更容易将谣言视为政治阴谋进行清剿，从而获得片刻的安心。然而所有的心满意足只是片刻的，潜伏的深层危机终将爆发。正是“皇帝——官员——百姓”三位一体的社会主体，谋个人私利，为谣言所动，任固有机制摆布，最后信任落空，导致社会信任机制的坍塌。
四、“闹剧”后的反思
当谣言出现时，我们总是倾向于发问：是谁杜撰了谣言？其背后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对造谣者的追查成为重点，并认为一旦严惩了造谣者，那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到处去寻找谣言的始作俑者成为我们一贯追求的答案，实际上将谣言这一现象简化为一个纯粹的个人行为、与群体无关，是而不正确的或者说是病态的社会价值导向。
本是一场民间的封建迷信，却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国的社会风波，调动了各省份的人物财等社会资源，甚至葬送了许多无辜的生命。常规化，汉化，江南文化的毒化—浪潮席卷而来，弘历企图保护早已支离破碎的皇权以及面临分崩离析的满洲政权。最后，最大的幕后黑手“皇帝”无奈又尴尬地宣布退场，结束这场庸人自扰的闹剧。
“我们说，我们不能预见未来。然而构成未来的种种条件就存在于我们周围。只是，他们似乎都被加上了密码，使我们在没有密码本的情况下难以解读。
”“所有的错乱有迹可循，所有的叫喊突然无力。”盛世之下的信任危机存在绝非偶然，相反，是历史诸多因素发展的必然结果。为避免陷入再次的信任危机，社会多方联合成合力，尝试解读加密的种种条件是我们能做的。敢于寻找跳出历史周期律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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