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便利店
十月，秋风瑟瑟，天气乍寒。夏日郁绿的叶片，骤然凋落了大半，呈焦黄的状态掉落在地，行人踩过，发出响声，像夏日之神的呜咽，悲寂寥，叹肃杀，只露出仓黑嶙峋的树干。植物生死转换的画面让人联系到时间的疾驰和人生的轮转，难免让人多愁善感，一不留神就陷入过去的回忆，如置身于灰褐色的沼泽，难以抽身。
我家楼下有家便利店，是我经常去的那家，所以记得很多东西。比如，右边有两台立式的冰箱和一台专门放冰棍的冰柜，左边是柜台。往里面走就是一些零食和日用品，地板是斑点状的大理石地砖。更仔细点，就是右边的货架顶部有很多袋装的方便面，老板总是按红紫橙的顺序摆放。便利店很小，从最里边返回柜台只需要五步。二零二一年九月十七号早上九点是我对它的最后印象，那天我买了一瓶矿泉水。老板没收我钱，只是祝福我上大学要开心，我回了他一句谢谢。
这家便利店不是动漫里装潢精巧，色彩搭配艳丽的便利店，也不是肥皂剧里宽敞明亮、上班族来来往往的便利店。它很普通，一眼撇过去就像街道上清一色的水泥建筑，没有丝毫亮点。暴雨天气，这家小店也跟着刮风下雨，地板表面都是水渍，老板坐在柜台上也会被暴雨误伤。但它的地理位置很好，处于通往居民区与学校的十字路口，小镇人口数量较少，一来一往大家便熟悉了，老板又和蔼可亲，生意向来是十分兴隆的。从我记事起这家便利店便一直开着，一定程度上是我生活的建筑性见证。我和这家便利店一起长大，从小学一元三包廉价的袋装零食到初中包装精致的零食，从崭新的蓝白顶棚到漏洞分布、檐栏发灰的顶棚，从老板年轻的面孔到发色逐渐斑白。幼儿园是在这家便利店楼上上的，去中学的路上总是要路过这家便利店，高中寄宿生活回来的路上也是要从便利店买几包零食才回家。而且我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熟悉到他知道我的零食口味，知道我的学习情况，知道我的家人。甚至能够通过我购买的食物推断我的目的和现状——我买了一包泡面，结账时他就一定会说妈妈是不是不在家？是不是去探望在医院的外婆了？
大一上学期寒假回家，一路上，我坐在汽车里透过灰白玻璃看着熟悉的建筑与人群，莫名产生了一种陌生感。汽车行驶至拐弯口，正是那家便利店的位置。然而，亲切的面孔和熟悉的装潢消失了，便利店改造成了一家奶茶店。还没等我问出声，爸爸就缓缓说到：“老板十月份出车祸去世了。”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当时的感受，沉默是我当时唯一会的语言。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不明物体撞击了一下，脑电波瞬间暂停了流动，像遭遇溺水的孩童，感到窒息。后面打开老板的朋友圈，发现界面停留在九月份他和他儿子的合照。他当时穿了一件红色的条纹短袖，笑得很欢，文字是儿子终于退伍归来了，还配上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最近无论是在网络还是现实生活中，知晓了很多熟人的逝世，恍惚间好像理解了苏轼“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词中的命运。旧世界在以一个人一个人为单位慢慢退潮、消逝，一遍遍在向我透露命运的无常、岁月的流逝、个体的成长，莫名让我感到委屈，但也只能收拾心情，继续前行，就像四季的轮转，迎接新的生命、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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