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上的年轮》
晨露还凝在茶丛叶尖时,朱春莲已踩着露水往晒布场走。三个年轻人正支起竹制晾架,牛仔裤裤脚沾着茶汁,在青石板洇出深浅不一的苔痕。"这竹竿得削去毛刺,"朱春莲用砂纸打磨着架顶,"不然勾坏了布,就像采茶时碰落了芽尖。"穿格子衫的男生举着手机拍布架,镜头里突然闯入几只啄食茶籽的山雀。
染缸里的茶汤泛着琥珀色涟漪。朱春莲把新采的茶青撒进去,指尖被蒸汽熏得发红:"头道染的布最俏,就像春茶的头茬芽,带着股子活气。"她往缸里添着草木灰,"你们弄的那些新法子,真能让这老手艺走得远?"
起初的网售总在磕碰里蹒跚。有人把茶染标成"古法蜡染",评论区吵成"货不对板"的战场;有人直播时误把红茶枝当染料,弹幕里飘满"连茶叶都认不清"的嘲讽。直到那场暴雨天的直播,镜头对着漏雨的屋顶,雨水打湿的染布在檐下晕出斑驳色块,有观众留言:"这像我老家土墙被雨浸出的印子。"那晚三个年轻人围着电暖器改详情页,朱春莲坐在竹椅上拣茶梗,枯枝断裂的轻响里,混进"流量池""转化率"的碎语。
秋分那天,晒布场的竹架挂满定制布件。茶褐色的童衣绣着虎头纹样,包袱皮边角缝着晒干的茶花,被风掀起时露出内里淡金的衬布。朱春莲摸着块印着茶篓图案的围裙笑:"这篓子编得比我家的密。"戴眼镜的男生举着订单跑过来:"朱奶奶,上海订了两百块茶染桌布!"打印机嗡鸣着吐出物流单,纸页边缘,老人正将茶汁调好的颜料抹在布样上,那些交错的色带里,藏着山风的形状。
离别时的石阶上,朱春莲往每个人包里塞了包茶染粉。"小雪前把这批杯垫寄走,"她扯了扯女生的帆布包,"开春回来,教你们用茶果壳做媒染剂。"车过山口时,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有人发来买家秀:茶染床旗铺在民宿的木桌上,晨光漫过布面,那些新旧交织的纹路,正顺着网线爬向更远的窗棂。
染坊的竹灯还悬在梁上,光透过布罩洒出暖黄的晕。那些浸过茶露的时光,正顺着快递单上的地址,在陌生的屋檐下扎根。